我给他说得背脊凉凉的。父亲去世不到一年,他说的还真像那么回事。
大家在天子山住了一晚,早上起来散步,遇见柯云路。他很认真地说:“我和雪珂(其夫人)反复商量,决定还是把真相告诉你。那天,你父亲就站在你身边。他很生你的气,你一定有什么事对不起他。他要我转告你。”
我像根棍子似的愣戳在那里,一动不动。我对不起父亲的事太多了。尤其为人父之后我益发感到了对父母的无尽歉疚,其中许多是永远无法弥补的。猛洞河卜卦之后,我心里一直乱乱的,这下更是六神无主了。
接下来便是柯云路大师式的宽慰。
回到长沙,与江苏的福金兄同住一室。这时柯云路夫妇已先行离湘。福金兄听说了我的大惑,思忖半晌,忽然说:你的《小镇将军》可是在北京《十月》发的?上面可有一幅插图,画的是一个干瘦老头?小说里可有一个情节:老头举起拐杖打人,没有打下去,自己把拐杖折断了?
我缓缓抬起头,定定地注视福金兄那张温良敦厚的脸,眼前突然一片光明——作家常常把自己最为熟悉的人的形象及性格附丽到他创造的人物身上,这不是一个再常见不过的写作心理学现象么!素未谋面的柯云路不正可以缘此揣度出我父亲外貌性格特征来的么!
这一“破译”,为我一贯的对各类气功神话加以拒斥提供了一个特别有说服力的佐证。可惜,因再无缘得见柯云路,也就无法再同他交换意见。
然而,大约一年以后,柯云路又出了一本关于气功的书,其中举了他在湖南给我卜卦的经过做例证,给人的印象是我对他的“生命科学”已然心悦诚服。随后我收到柯云路、雪珂签名的赠书:《人类神秘现象破译》,上下两册六十余万字。我果然在文中找到了自己的名字,感觉像是被人绑架了一般。意气稍息,又不由为柯云路悲哀。
一个弄文学的人(也包括弄自然科学的人)即便曾经有过怎样大的名气,半路出家去弄些哗众取宠的东西,总是难免给人不伦不类、英雄末路的感觉。
但愿早日看到柯云路真正辉煌的小说新作。